干坏事的那个人是我

最早的记忆是葬礼。已经不知道是谁的葬礼了,反正是村里的一个老奶奶。全村子的人都去了,通宵达旦地作了几天的法事,唱戏,就在村子东的广场,记忆的时刻是在晚上,我好像睡了一觉刚起来,懵懵懂懂,和几位村里兄弟看着台上的戏,什么也不懂,还嘻嘻哈哈地追打嬉笑,把葬礼变成游乐场。好像后来还遭到妈妈的责喝。这应该是我最早的记忆了。

转移到另一个镜头。在南油生活区,还在读幼儿园。我和一个女孩子装酒疯,互相望着对方哈哈大笑,现在只隐约记得她名字里有个薇字,那就薇薇吧,Anyway。

其实那只不过是没有酒精的菠萝啤,只不过林妹仔伯伯(没错,林妹仔是我的伯伯我爸的朋友)说我们喝醉了,于是我便觉得我醉了,至于她,应该也是和我一样,大人说醉了,她就醉了。装醉没有动机,没有用意,那时不该有,也不会有,只是纯粹的为装醉而装醉,就像电视里的醉酒一样,因为我觉得装醉很酷,听说装醉以后可以做很多不敢做的事。哦对了,我说我长大以后要娶她的话,并不是装醉的时候说的。我记得她那时候还回答我,我长大以后要嫁给你。

 

在南油的时候,一天傍晚,我在一堆水泥管道中玩,脚一滑摔了,肺部直接撞在管子上。我半天踹不过气来,也不敢告诉林妹仔叔叔。不知道我长不高,这个时刻有没有贡献过部分功劳?

南油的幼儿园在公路旁,所以我在我的认知中,世界的尽头就是这边公路、那边幼儿园和寄居的家。直到一天,再走过一条被小树林遮挡的水沟,到池塘另一边去,才知道还有一间小学,和其他屋舍。哇,原来这里不尽是田野和树林,还有其他的景观!这一如我们现在的世界啊,以为自己知道得很多,其实是井底之蛙。

后来南油荒废了。它本身就是一个生活区,人们都是移居过来的,外地人居多,这在当地是一个奇观。八九十年代十八线小村庄的地方,哪里来的人口流动!但它有,因为它是南油,南海油田居民生活区。无数来自五湖四海的石油人,在疲惫的工作结束后,会回到这里来生活。我爸为什么把我送来这里读幼儿园,原因当时我压根就没想,现在大概是猜到了。因为那时候他在所在的供销社工作中,有贪污的嫌疑。事情已经这么遥远,无论是他贪污了还是没有贪污,不可能影响他是我父亲的事实。而所谓的贪污,在今天的术语中大概是一个采购的回扣。历史在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名字,行为也是。为了不影响你也不影响我,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,是不是这样呢,父亲。

南油荒废了,之后每每或乘车或开车从那条公路经过,还总不忍侧首一望,想寻找什么。寻找寄居家的大哥哥和我爬水塔,还是又害怕又激动地在屋后的一群坟墓中躲迷藏?是幼儿园时颠木马而迟到让老师拒之门外,还是来之不易的一分硬币零花钱纂在手中的珍视?让我内疚愧恨的,是我污蔑了我哥哥,让他被伯伯打手掌心,罚跪。永远也忘不了他偷空瞅我时怨恨的眼神……….对不起,二十三年来,我第一次用笔对你写下对不起三个字,哥哥,我忘了你的名,但是忘不了我对你的污蔑和陷害。挂在墙上的玉米是我弄掉下地的,不是你,林妹子伯伯是谁弄的,我不敢说话。后来伯伯说一定是哥哥你,然后惩罚你,骂你,你低着头,又偷空瞅我,但没有把我供出来。谢谢,对不起。假如有那么一天,你我相见,我会跟你诚挚地说:哥哥我错了,干坏事的那个人是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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